“来,放轻松,不要过度集中,跟着我的手势——”
“(吸气)”
“你办得到。”
“你对每个人都这么讲。”
“加油!”
“(用力)”
一股极不舒服的粘滞感。
几根手指的肌腱似乎纠在一起。
活动幅度最小的无名指成为了主导——
中指小指失去了它们的意志,被无名指拖拽着做出敷衍的动作。
它们颤抖着朝掌心屈起——
像体力耗尽的人艰难的完成最后的仰卧起坐。
叹息。
“你要相信检查的结果,不要被心理作用影响,你的手已经正常了。”
“……我当然知道。”
我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它们拒绝听从我的指令。
……
2月中旬。
石膏全数拆下。
踏回地面的第一步,剧烈的疼痛让我跌回病床并开始质疑断掉的地方或许还没长好——
“我是不是要再躺一躺?”
“疼是正常的。”
医生面无表情,
“你要多走动。”
“多走动就不疼了吗?”
“会越来越疼。”
“那我为什么要走。”
“这样才能恢复。”
她将我领进康复中心——
中心的教练是个隔着扣好的白大褂都能看见肚腩的死肥婆。
“你比刚入院的时候重了5斤,不要依赖轮椅,多多运动。”
我盯着她臃肿的身体——
“这话说给你自己听吧。”
有趣的是她一点不在乎我的无礼。
或许康复中心的工作人员每天都要面对肢体功能无法恢复导致心情奇差的患者。
“你是唐浅吧,名字挺好听的。”
“别把我当小孩哄。”
我抬起右手,连中指都笔得蜷曲无力。
……
四十天,
或许更久——
距离云宝坠落。
瑞瑞给我的手机一次也没有响过。
等待在日升日落的重复中渐渐麻木。
对结果的焦躁与不甘从“怎么可能就这样结束!”变成了“哦”。
我远比自己想象的冷漠——
我曾以为这次退潮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
三百六十五天。
每天习惯一点点。
或许我高估了自己对云宝的感情。
我庆幸——
我和她,
没聊太多的天。
没去太多的地方。
没听太多的歌,看太多的影片。
500ml。
40天。
任何人都可能因为任何理由离我而去。
而我能做的只有习惯而已。
将不再常用的名字归类,塞进柜底。
然后告诉自己走在街上的大家也是这么活下去。
……
——我本这样以为。
我本这样以为——
……
直到拆掉石膏,开始腿部复健。
每一次接触地面——
带来的灼痛都像一种提醒——
那晚的事情。
云宝消失的身影。
这项提醒比起善意,更接近愤怒。
我终究是个功利的市井小民。
付出的东西得不到回报便会计较斤斤。
为了效率,我从工厂顶端跳下。
可仍旧没能救到云宝。
四十天,缺乏户外生存经验的人不可能带伤撑过去。
大概率下——
云宝已经死亡。
那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摔断手脚?
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项自我满足的英雄行为甚至没有观众在场。
我咒骂着跺脚。
疼痛加剧了愤怒——
脑海中云宝的形象更明显了——
她在一处阴暗的地方发出嘲笑。
……
“给我活下来啊至少……不准白费我的痛苦。”
……
电影里说,如果你什么都办不到,至少可以祈祷。
我认为有神论相当可笑。
一般而言,神的定义是会实现人类的愿望,并听从人类的祷告。
想象一下,
一个愿意帮助人类的神——该有多么无聊。
《模拟人生》,知道吧。
小人想上厕所,头顶会出现一个厕所的图标,你修一个厕所,他去上。
而如果你不修,不满足他心中所想,他会做出各种有趣的反应——
跳脚,憋尿,**,羞愧,困扰。
我的意思是,
一个多么无聊且自卑的神才会选择去满足低等生物的愿望。
所以我从不祈祷。
……
四十余天的卧床生活不能算是煎熬。
远没有久到让一直承受压力的屁股烂掉。
身体改造的唯一好处是我不必担心制动期间的方便问题。
什么都有好的一面。
我扯动腰上的管子,连带腹部的皮肤。
接合处填充着一种奇怪却稳定的胶质——
我总担心它被体温化掉,以粘稠的状态流下。
从观感来讲,
这部分相当恶心。
肉体与有机管的结合。
每当呼气产生的腹部起伏,管身也会稍稍膨胀。
充满违和的一体感——
害我想到科幻世界里的试管怪物。
……
冗长的卧床期里——
萍琪来过。
车厘子来过,
甚至波波头和崔克西。
波波头我还能理解,
至于崔克西——
“我们有熟到这个份上?”
同样令我讶异的还有萍琪。
倒不是她来探病。
而是她一反常态——没聊任何与游戏有关的事情,一直追问我的康复预期。
哪天拆石膏,哪天复健,先拆右肘还是右脚,医生有没有按时查房……
她不时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掌心。
就好像那里写着什么东西。
……
“今天到此为止吧,”
肥胖的教练露出遗憾的表情,“明天还要努力哦。”
我的右手仍旧无法抓起东西。
离开康复中心。
我费力的转动轮椅侧面的轮圈。
这架轮椅的左边有个小巧的装置,可以只靠左手运行,左脚附近还有一处踏板,踩下的话可以加速前进——
专为右侧身体不便的人士设计。
回到病房。
隔着百叶看了会风景。
我从轮椅上立起,扶着窗沿缓缓前进,试图习惯右脚行走时脚踝转动的不适。
医生严肃的说过不许依靠轮椅——
必须步行。
一步,两步,
第三步的时候我听见一个声音。
起初我以为来自走廊尽头的护士站。
叮铃铃铃。
叮铃铃铃。
然后我意识到响声就在附近——
是瑞瑞给我的,一直放在枕边时刻保持充电状态的老式手机。
“一有云宝的消息就通知你。”
她这样说过。
没有矜持和犹豫。
我几乎扑了过去。
将它一把抓起。
“喂!瑞瑞吗!”
“……”
激动扎进无边的沉默。
没有回应。
“喂?!喂!喂??”
“……”
没有回应。
寂静的听筒,只有心跳撞击喉咙的频率。
我呼吸。
“你冷静了吗。”
对方发音——
不是瑞瑞。
语调,语气——
与我根本不在一个波段。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只用肯定和否定回答。明白了吗。”
对方冷静的出奇,
沉在话筒底端的陈述间接抚平了我的情绪。
尽管传声的过程发生了不小的变音——
“暮——”
“还有。”她打断我,“不要念出任何人的姓名。”
“……”
“明白了吗。”
“嗯。”
“你能走路吗。”
“不能。”
“你必须走。”
“……”我还在康复期。
“你要离开那里。”
“……”我是病人,而这里是医院。
“你拿着电话。不要挂。出门右转。先上楼。穿过烧伤病房。别坐电梯。然后。”
“……我没有理由。”
“等你见到我。我告诉你理由。全部。”
“这不够。”我不关心你的理由。
“清洗日。你在教室答应过我。”
“答应过什么?”
我忘了。
“……”
对方沉默。
比刚才更深的沉默。
随后,像死掉的水面冒出气泡。
我听到她问我——
“你想见云宝吗。”
气泡持续上浮,
咕嘟咕嘟,
直到整张湖面都是涟漪画成的圈。
湖面变换着形状。
风吹进病房。
所有的心理准备在这一刻崩掉。
冷漠的决心赢不过脆弱的希望。
“想。”
“那就照我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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